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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上海故事

人气:254 ℃/2024-12-05 04:30:05

在上海西郊的一座公馆里,一个女人正静静的坐在大厅欧式沙发上,等着他的丈夫,上海东乐洋行的老板张永祥的独子张子轩。一个出入夜总汇就像泡茶馆一样自然的男人。而这个女人,他刚过门不久的妻,林玉珍,父亲也是一所洋行的老板,但因世局的动荡,将面临倒闭的危机,也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成了个替死鬼。

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是烘出来的饼,又干又脆。自从嫁到这个张家,张子轩从未和她打过照面,就自己的妻子嫁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去夜总汇喝了个烂醉,不醒人世。让这个新娘子独守了一夜空房。

每天她都会坐在大厅里等着自己的丈夫回来,守妇道对于她来说,就是守着她的时间等他。她就这么坐着,独自一人,等了一个又一个晚上,一个又一个空。想想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?她的心就开始隐痛。空荡荡的大厅里,灯光晕晕的,说着道不尽的哀伤。她也是个小姐啊,虽然没自家另2个姐姐漂亮,但也算上三分眉清目秀,七分贤淑大方。一颦一笑之间更是大家之韵。但自己的丈夫连看也没看过自己,就这么晾起她过生活了?不行,她一定要让他看到自己。

外面风很大,时不时的落在院子里的树叉上,发出唏唏嗖艘的声音,很恐怖,但比起内心里的寂寥似乎是远不可及的。“当,当,当……。”时钟敲了十一下,她的心开始狂跳,她知道他快回来了,今天一早他就打过电话给小菊,说他晚上11点要来拿几件衣服,让她帮着准备。小菊是这里的丫鬟,十岁就被买来照顾太奶奶,人情世故也看的多了,知道要讨好少奶奶,所以也就通了风报了信,告知于她。

外面的风还是没休止的刮着,像是从她心里刮出来的,弄的整幢公馆里全是怨气。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,全是风声,全是,烦死了。她抬起头看着吊灯,多精致的吊灯啊,周围的水晶怎么就那么入眼呢?让看着的人眼睛都模糊了。

电话铃像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整幢公馆,和刚刚的寂静相比,似乎是热闹了许多。她知道他今晚还是不会回来了。她没有接电话,任由它去响吧,反正这个家除了佣人也就剩自己了。她呆泄的起了身,像个迟钝的老夫人,一步一步的爬着楼梯,丝制的粉红色睡裙跟着她的步调无奈的飘着,一次次的撞击着楼梯。

“少奶奶,少爷说今晚不回来拿衣服了!”小菊跑到大厅,声音有些困,想必是从睡梦里接的电话吧,真为难她了。她拐了个弯,停住脚步侧对着小菊,哀哀的点了个头。

那天她穿着一件丝制的蓝底碎花旗袍,头发也盘了起来,是小菊帮着盘的。淡淡的扑了些粉,比起前个月,真的是精神多了。

下午的阳光很轻很柔,也很暖。

“少奶奶,这一个月来您一直没出过这家门,去花园里走走吧。”小菊真是乖巧,似乎知道她心里的意思。她微微一笑便是答应了。

“少奶奶,您还没吃过张妈做的下午茶点心吧,那是太奶奶生前最爱吃的哦”说着她们来到了一块默默绿的草坪,衬着天空的蓝,草坪像极了浓厚的油画。一堆堆的绿,一堆堆的蓝,一堆堆的蓝绿。周围种植着很多明艳艳的花,最多的还是蔷薇,一朵朵挨着绿叶探着头。芒刺也挡不住它们对阳光的热情。看着这些花,她真想自己也是这院中的一朵,至少不会这么寂寞,至少不会这样没目的的活。

“少奶奶,我现在就叫张妈给您做去。”

“唉,好,我也有些饿了!”她朝小菊笑笑,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,似乎总有一种寂默。她活的到比自己有意义。

坐在白色凉棚下,似乎自己也浮华了,比起白色自己当然是浮华的。看着草坪前的碧水,云在里面飘,天在里面蓝。自己的心也静了很多。

片刻,远远走来一个人,看身段不是小菊,跑的这么快,是来找自己的吗?她站起身。虽然在凉棚里,但午后的阳光还是斜了进来,她只能眯着眼睛看过去。是李妈,因为过门不久,老把她和张妈搞一起,都是两个矮矮瘦瘦的老人。现在张妈应该在给自己做点心。是李妈。

“少奶奶,不知道少爷在外面出了什么事,巡捕房的来了,说是要找您”

看情形真的出事了,她有些慌,这个丈夫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?但名义上自己还是和他有关系的啊。突然又感觉一阵喜,再怎么等这次总可以见到他了吧。她没有说什么,跟着李妈急促的脚步离开了后花园。

大厅里站着些下人和几个捕头,老爷也来了。到底出什么事了?怎么把老爷也唤来了?她的心一刻不停的问着。老爷因为身体一直不是,在她进了门之后就去檀香山静养去了,一直把洋行的事交给子轩管着。其实她知道自己丈夫在和她结婚之前就有个相好的。听佣人小菊说,子轩有个深爱的女人,只是人家是个舞女,出生卑贱。起初是瞒着老爷和那舞女交往着,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啊,还是被老爷知道了。老爷不让他们继续交往下去,就逼着他结了婚,和自己结了婚。他和那个舞女的事她不想知道,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?只会来怨。她也知道结了婚他也只是收敛给他父亲看的,和那个女人是不可能断的。

她走上前,趄了趄身,必恭必敬的叫了声:老爷。

恍惚里,似乎坐在自己前面的不是子轩的父亲,不,是子轩的父亲,只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父亲。他没有回应,就那么坐着,一双眼睛没了什么神色,跟那天自己刚进门看到的老爷完全是两个人。身边坐着的是二奶奶,自从大奶奶死后,她就是子轩的妈了,也就是自己的婆婆。“太太”她窃窃的叫了一声,没有人能听清,就是她自己也听不真切。

“您是少奶奶吧。”一个穿着巡捕房******的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,看了看她“您知道您丈夫在外面出事了吗?就在上周三晚上。”

上周三晚?不是他要来拿衣服的那个晚上吗?她转过身看着那个男人:“出什么事?”她的话说的自己都有些慌,怎么说的跟陌路似的,“怎么了?我丈夫怎么了?”她用这句话加浓了刚刚那淡漠的语气。

“张子轩先生他死了,是服******死的,看上去像是自杀。”

只听得二奶奶吟吟的哭着,而老爷也对此不知如何是好,用咳嗽声倾诉着自己失去儿子的心痛。“老爷,上去休息一会”二奶奶一边摸着泪,一边扶起老爷上了楼。大厅里很静,老爷的咳嗽声硬生生的充斥着整个大厅。

那通电话竟然成了丈夫给自己最后的联系。

“舞女呢?”她没有想到,自己关心的不是自己的丈夫,而是一个舞女,那个偷走丈夫心的舞女。自己是怎么搞的?再淡漠,对于自己丈夫的死也不能如此默然啊。她开始对自己产生疑惑,缓缓的坐在了沙发上。吊灯还是挥散着它那永无至尽的晕黄。

“舞女也死了,看样子是殉情,但不排除他杀的可能。”

她的心开始有些隐痛,一丝丝的抽动的痛。她深呼了口气,看着那个中年男人。“我可以去看看吗?”

她被带到了巡捕房,自己的丈夫现在成了摆放在安放间里的尸体,很可笑,在生的时候从没见过,现在到可以这么仔细的看着他。他不会再逃,任由自己看着。

很有轮廓的脸,有着浓浓的眉毛,薄薄的唇。她知道,这张嘴是给那个她说甜言蜜语的,和自己什么干系也没有。她不想看他,在照片中她看够了!

“我想看看那个舞女。”

说着她被带到了另一见安放间,那个女人就躺在那儿,没有生命的存在。很可怕,她死的很可怕,眼睛是睁着的,没有丈夫死的安详。从眼神里她似乎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怨恨,和自己一样的怨恨。

“唉”为自己未曾谋面的丈夫叫不平,就这么个女人,哪点比的上自己?说姿色根本没有,有的尽是妖气媚气。

“唉……”不入流的女人不看也罢,赶忙离开了那里。

出了巡捕房,司机老赵已经在外面等她。“少奶奶,回去吗?”

“不,带我去逛逛,随便哪里”

乘上车,她有一种快感,自己不会再为他的存在而哀怨了,至少这样一个人的自己,比起似乎是两个人却还是一个人的自己快乐多了。她对着汽车窗外那浸没在夕阳余红中的上海滩浅浅的笑着。

她回到家,又匆匆的出去了。在以前她是不会出去的,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,谁又会去注意她呢?佣人们只是感觉少奶奶可怜。以前是守活寡,现在却是真的守了寡。

她没有叫老赵开车送她,而是一个人出去的。手里夹了个包,叫了辆人力车,磕磕忡忡地融进了上海的浓夜里。

在一条狭窄的老弄堂里,她等着谁。自己的丈夫以前对不起自己,难道现在自己出来透口气也不成吗?她看着四周冷清的街道,感觉自己以前从没成为过谁的妻子,自己还是那个林家四小姐,自己还是那个开朗而我行我素的小姐。

一个男人向她走来,带着一顶破瞻帽,很潦倒的行头。在这个陈旧的弄堂里,除了碎瓦断石,残墙破壁之外,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。一个穿着光鲜的女子,和一个衣衫破旧的男人。

男人吸了根烟,在这浓的化不开的黑夜里,点点发着光发着热。看的她很温暖。

“你怎么就把张子轩也杀了?我不是嘱咐你只要把那贱女人杀了便可了吗?”男人把眼神深深的埋在帽檐后面,她是触不到的。她想给他一记耳光,可是突然自己的心痛了一下,难不成他是看不下去自己爱着的女人守活寡,所以把怨恨全指向了张子轩?可是他把张子轩杀了,往后自己不就真的守寡了?她还是打了他,不为张子轩,为自己。“给你,到乡下去避避,这些钱你应该够过几年了,等事平息了,你再回来吧”她说的很轻,说的很急。生怕被这弄堂里的风带出去,给坏了事。她是聪明的,知道这男人对自己死心,就是这么些丧尽天良的事,他也是二话不说给她办了。

男人拿过钱,从破瞻帽底下看着她,这个让他用生命捧着的女人。他也相信她是爱自己的。他想吻她,就这么轻轻的一下也好,可是他怕,他怕自己太脏,自己没这资格。

“走吧,越快越好”她推了推他,示意他可以走了,他还是呆呆的站着,看着她那焦急的脸容,他看得出她是在为他担心。

她转过身,手里的包晃荡了一下,甩在弄堂的墙壁上。然后微微转过脸:“走吧”她没有给他任何承诺,她没有说回来了我就跟你过日子,因为她是个聪明人,她知道他只是自己使唤的奴才罢了。以前是,现在是,将来也不会变。

他走了,一个漆黑的背影旁燃着屡屡的烟,在夜里慢慢上升,看不真切。只感觉什么事都是惘如隔世。她穿出了弄堂,跑到大街上,叫了辆人力车。“去张公馆”

一路上的喧嚣都被车夫那枯燥的脚步声一口口吞噬,“啪嗒。啪嗒……”像啃碎骨头的声音,让她不自觉的又朝黑洞洞的车棚里坐了坐。她真希望就这么一直坐着,在黑暗里,她看得到别人,别人看不到自己。

“小姐到了。5分钱”车夫是个40几岁的男人,瘦的让人看着难受。他一边喘着气,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。“给,不用找了”她给了那男人10块大洋,走下了车。她很想跟他说:“回家去吧,你妻子在家等着你呢,别让她老是等”但还是给咽了回去。直径走向了公馆铁门。那个男人一再的给她的背影鞠着躬“谢谢,谢谢小姐”。

她按了几下门铃,里面没人应,她又按了几下,站着等。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月牙,现在不会太晚啊,怎么公馆里没人呢?就一个佣人也没有吗?真是奇怪了。正想着,门咦呀的打开了,是二奶奶的老妈子徐干。她是有小姐脾气的,本想说几句,但还是忍住了,毕竟自己是张家的新人。“门卫老宋呢?”她一边走着,一边不时回过头问着话。

“他们都去巡捕房了,听巡捕房的人说,少爷和那舞女的死都是有人蓄意谋杀的,所以公馆里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干系。”她马上站立住,没有回头。问“我要去吗?”“您,听几个老妈子说您也要去,只是一时找不到您,没来得及通知您”徐干也站着,就和她相差半尺的距离。她马上转过身“叫老赵,我要去巡捕房”

老赵的车就在门口等着,她坐了进去,看着车里的黑,她有一种塌实的感觉。但到了那儿自己怎么说呢?她有些局促,看着外面的街景,给人一种过分的耀眼。“老赵啊,你叫得去问话了没?”“回少奶奶,去了,就问那天晚上在干什么,有无人作证。”听着,她的嘴角浅浅的动了一下,心里有种柔柔的舒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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